犹豫大王

装修是个令人困惑的过程，因为你是主人，你得不断决定各种事情。从前被别人（比如说各级领导）决定惯了，一旦轮到自己决定，还真有点儿不敢下手。

决定就是选择，选择就是挑一样合适的。问题是可供挑选的东西太多，利弊纠缠不清，你很难判断哪一样最合适。比如说那个灯吧，就有好多类：吊灯，壁灯，台灯，筒灯，射灯，牛眼灯，四爪灯，飞碟灯，镜前灯，吸顶灯，落地灯……每一类还有五花八门好多种，哪一种也不是省油的灯，省脑子的灯，统统摆在那里，闪着诱惑的光芒，让你无比闹心。好不容易买下来，安装时又让你举棋不定。比如那个筒灯，多大距离安一个？三十公分？四十公分？五十五公分？六十六公分？哪个距离都有现实性，合理性，也有局限性，片面性，辩证性，不好办性。

我家装修从夏天拖到秋天，从秋天拖到冬天，如今眼看要到春天了，还磨磨蹭蹭没弄利索，除去别的因素，我的优柔寡断要负相当的责任。但我也不是孤零零的个案，我问过左邻右舍，他们装修时比我还犹豫。遥想当年，咱们先人那时该是何等痛快，关于照明问题，要么你就黑着，要么你就点蜡，顶多点一个黄乎乎的小灯泡，齐了。犹豫大王哈姆雷特有句名言：活着还是算了？这是个难题。现代人看了发笑：这算啥难题，二者选其一，百分之五十的命中率。我们现在难多了，连小孩子解题，都是ABCD四种答案。

梅林写《马克思传》，有一段描写挺让人感到安慰。他说马克思构思文章，总是迟迟拿不准主意。之所以这样，不是因为马克思贫乏，文思枯窘，恰恰因为他老人家太渊博了，脑子里同时有好几种方案在那儿打转转。一想，我们现在不也这样嘛，从一元时代到多元时代，从短缺经济到剩余经济，从视野里空空如也，到无尽的信息拼命涌来，我们已然完全成了历史的转变。如今，谁脑子里不是塞了一大堆东西？人活在现代，也好也不好。不让你选择你难受，让你选择你更难受。有时想想，那些独裁者，那些一言堂的领导人，你不佩服还真就不行，人家说一不二，吐口唾沫就是钉。对于他们来说，选择不过是小菜一碟，即使选错了也不认错，嘴硬，心也硬。